“你能想象嗎？大名鼎鼎的S園今年托班只有不到10個娃！”新年聚會時，朋友Y媽拋出了“重磅新聞”，讓我們幾個都曾經歷過激烈擇園的老母親驚呆了。現在的頂流幼兒園已經這么好進了么？想當年，這些園我們都是擠破頭、排長隊也進不了的。

Y媽的娃生在了2000年，那年上海新生人口為12.5萬人，躲過了2016年21.8萬和2017年19.7萬兩個生育高峰，生在了“低谷”。

“從去年我們入托入園開始，魔都一些熱門幼兒園就不那么難進了。”Y媽感慨。

原因很簡單：沒！娃！了！

01

人口進入負增長，上海關閉近30所幼兒園

大部分是民辦

全球最低生育率目前出現在東亞，包括中國。

▲2021年的總和生育率

（數據來源：世界銀行）

從2017年開始，我國出生人口持續下降。2022年，新生人口首次跌破1000萬人，為956萬人。

就在前不久，國家統計局公布的2023年最新數據顯示，全國出生人口902萬人，人口自然增長率為-1.48%，中國人口進入負增長時代。

其中，根據《中國統計年鑒2023》的數據顯示，上海的出生率排名全國31個省份里的倒數第三，僅次于黑龍江和吉林。

根據北大光華管理學院社會研究中心的於嘉在《一席》演講中的說法，主要原因在于東亞父母很強的教育焦慮，緊密的婚育捆綁，和非常強的集體主義的影響。

▲圖源引自於嘉在《一席》的演講。黑點代表父母的教育程度與教育期望的相關性強弱。如果黑點非常靠右，表明相關性是比較強的。中國大陸的數據靠左，意味著“無論父母的教育程度怎樣，他們對孩子的期望都是很高的。”而這種教育競爭壓力會抑制生育意愿。簡單來說，就是父母不希望孩子也生活在一個這么焦慮的環境中。

▲部分國家/地區總和生育率和15歲學生每周學習時間的關系（OECD，2018）。教育內卷給學生和家長造成金錢和時間的負擔是拉低生育率的最重要原因之一。（來源：《中國教育內卷報告2023》）

而新生兒人數的下降，首當其沖受到影響的就是學前教育。

2023年下半年，上海有近30所幼兒園停辦，分布在浦東、黃浦、靜安、徐匯等區，其中大部分是民辦園；有的教育局還在官網公布民辦三級幼兒園“關停并轉”推進計劃表，預計兩年內還將關停多所。

不僅是上海，教育部《全國教育事業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22年全國共有幼兒園28.92萬所，比上年減少近2%，這是15年來（2007年以來）全國幼兒園數量首次負增長。

▲2007年以來我國幼兒園數量變化情況

（圖片來源：第一財經）

幼兒生源的減少，幼兒園的接連閉園，讓魔都民辦園如履薄冰。哪怕再火的幼兒園，都已經開始“生源保衛戰”了。

02

魔都民辦幼兒園“變天”了

從10多前在上海創辦民辦幼兒園，并把它發展成一個備受魔都家長喜歡的園所開始，L園長從未像現在這樣焦慮。

打擊有好幾重，說不清誰先誰后，但交織在一起，卻成了一根根稻草，幾乎壓垮了這個中年人。

先是疫情，幼兒園斷斷續續閉園一年半。和小初高學生可以上網課不同，幼兒園不能開展線上教學，也不能收取學費：“但當時因為不確定什么時候能夠開園，所以我們的中外教老師和保育阿姨我還得養著，高昂的人力成本和房租等費用還得照付，沒有一分錢減免。”

作為一所單體園，L園長完全自負盈虧，最困難的時候，他不得不抵押掉自己的房產，才支付掉人力和房租成本，得以維持下去。

好不容易疫情結束了，孩子們回來了，但L園長卻發現，生源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一方面是因為前面提到的新生兒斷崖式下跌；

另一方面，上海的大型教育集團這幾年在各區紛紛開設了從幼兒園到高中的一貫制學校——校舍大，硬件好，又有品牌優勢。集團化學校的“大航母”，分分鐘虹吸了大量原本“小而美”民辦園的生源，讓周邊的幼兒園舉步維艱。

而L園長的幼兒園，從高峰時期的上百學生，到現在已經“腰斬”到幾十名學生。

像這樣遭遇“生源危機”的民辦園不在少數。

一位幼教行業資深從業者告訴我，她身邊還有一波家長因為遭遇經濟危機，不得不讓孩子退出昂貴的國際園，轉去公立園；還有的家長“消費降級”、未雨綢繆，在擇園的時候就給孩子選擇了公立園。

畢竟1年托班+3年幼兒園，如果全部雙語/國際園，貴的2-3萬一個月，便宜的也要1.5萬一個月打底，4年下來，小100萬沒有了。這還只是幼兒園階段。“精明”的家長更希望把錢花在高年級最容易出成績的階段。

多重因素加疊，很多民辦幼兒園發現，招收生源越來越難。為了吸引孩子，幼兒園不得不各出奇招。

有的變得越來越“雞血”，展示出的升學成績，“搖號前”是魔都有名的民辦雙語學校，“搖號后”則是上中國際、上實國際、SAS等仍有入學考試的國際學校。

有的則提供更豐富的課程、課后課、夏令營等各種附加服務

一些以往高冷的幼兒園開始放下身段，積極主動聯系家長；曾經熱門的幼兒園，也不再那么難進；有的幼兒園增開了托班，從小吸收更多生源儲備……

不光是民辦園，招收外籍人員子女的幼兒園，日子也不好過。此前我曾參觀過一所知名的外籍人員子女學校，偌大的幼教部，因為學生不多，顯得尤為空曠。

工作人員告訴我，前幾年疫情，魔都的外國學生數量減少，招生一直不是很好，慢慢放開后，雖然回暖一些，但市場并沒有那么快反應過來，所以面臨著很大的招生壓力。

好在外籍校都是集團化，生存壓力并沒有單體幼兒園那么大，還能勉強維持。

在探訪了上海2、30個幼兒園之后，Y媽告訴我，目前仍然還熱門的，可能就是一些民辦“雞血園”，不僅狠抓學習習慣，還有各種全人教育的體驗。

“它們在生源的競爭中，更容易勝出。因為讓家長覺得一站式全包了，孩子不用再去外面上課外班，會很省媽。”

但這也讓原本已經很卷的魔都教育，變得越來越卷——

幼兒園越需要生源，就越卷；

卷到后面形成了“劇場效應”，拉高了平均線，讓周邊的人也不得不“卷”

……

03

魔都幼兒家長，

更佛還是更卷了？

Y媽原本以為，娃生在了生育低谷，可以躺平不用卷了，她還是天真了。

因為接送距離和消費降級等因素，最終Y媽選擇了家門口附近的公辦園。

一開始她想得非常好，娃送公辦園，滿足最基本的教育需要，省下的錢在外面上各種課外課或者旅行、玩耍，不香嗎？

所以盡管Y媽一直覺得“幼兒園比小學更適合讀雙語，學前階段打好語言和數學基礎，到了小學進可攻退可守，無論選公辦還是民辦都能跟得上”，最后還是打算穩妥起見，減少自己的接送麻煩，也降低家庭4年的開支。

進入公辦園之后，和之前設想的一樣，老師教的內容不多。盡管再佛系，Y媽還是有些焦慮的。

周圍和她有著同樣想法的公立家長，很多從托班小班就開始大量報課外課。多的孩子竟然一周有7、8種課，像是——

體育就報了2-3門，游泳、足球、體能；

藝術有唱歌、畫畫、小主持；

還有STEM的樂高，益智類的圍棋，語言類的英語等等。

課后都排滿，周末也是滿滿當當。

▲數據顯示，雖然人均收入不到發達國家的1/3，但中國父母對于子女教育的支出已經和發達國家處于同一個水平。中國大陸教育支出相對于人均收入的倍數可能是世界上最高的，養育壓力幾乎是最重的。（來源：《中國教育內卷報告2023》）

“算下來，一年也要10來萬。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報個雙語園，很多活動在幼兒園就能搞定了，還省了接送的活。關鍵是雙語幼兒園還有英語的浸潤，比一周幾節的英語課要好多了。”Y媽算了一筆賬后哭笑不得。

有的媽媽一看就是J人，從小班開始就制定了詳細的excel表格，把每天自雞的內容分成英語、語文、數學、運動、玩樂等各種類別，光英語就有牛津樹、RAZ、牛津自拼、章節書等多種教材。

每天，媽媽自己打卡雞娃，一本本刷下來……

“執行力和時間管理能力都超強，真的卷瘋了，而且也太費媽了！”Y媽驚呼。

詢問下來，這些媽媽都有明確的目標：

有的小升初要考“三公”，在小學階段要完成AMC8、小托福等所謂“敲門磚”的考試，所以從幼兒園開始就不能懈怠，一環扣一環，以終為始；

有的將來希望能插班民辦校，怕孩子到時候跟不上；

還有的媽媽單純就是覺得孩子讀公立園已經學得少了，不能輸在起跑線。

所以將來無論走哪條路，都需要用“瘋狂”上課，來讓自己安心。

娃還在托班，Y媽就感到撲面而來的“卷”。加入還是不加入，是個問題。

公立園如此，民辦雙語園更是不遑多讓，特別是一些學得多的“雞血園”。

朋友M媽的大女兒佛系長大，但在小學進入一所民辦雙語學校后，經歷了3年跟不上、缺乏自信心、經常大哭崩潰不愿意上學的時光，實在是把M媽搞怕了，所以小女兒從僅進了“雞血園”，從小開始“卷學術”，以免步姐姐的后塵。

另一個朋友H媽說，“雞血園”還不是最雞的，一般幼兒工作者不太會違背孩子的成長規律，而是會采用孩子喜歡的方式來教學。

“最可怕的一些‘死灰復燃’的課外培訓機構。”

▲調查顯示，中國大陸93%的父母給孩子報過輔導班，這一比例位于第一。（來源：《中國教育內卷報告2023》）

H媽的孩子一直在一所老牌國際幼兒園，從小就有沉浸式的英語環境，所以從不補課。但自從打算備考上中國際等頂流國際學校后，她仿佛被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這扇門中，光幼兒園的學習內容完全不夠，語文、數學、英語都得補，而且很多目標明確的家長，從小班就開始一直補到大班，每周一次算是少的，每周兩三次都有可能，而且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我看過他們的輔導，其實就是提前學和刷題，我覺得很沒意義。上完之后，孩子似懂非懂，家長回家來還得幫助他消化。我知道有個家長還專門請了一個家庭教師，給孩子講解備考機構的題。你能想象嗎？娃在備考機構上幾個小時還不夠，回來還得給娃補個幾小時。”

▲PISA2015列出的部分國家和地區每周學習時間超過60小時的學生占比（來源：《中國教育內卷報告2023》）

H媽不愿意讓孩子把時間都浪費在刷題上，每天最多半小時就搞定作業，剩余的時間玩耍、練體育；但有的家長寧愿犧牲孩子的活動時間，也要讓孩子在學前階段就做大強度的輔導。

“我身邊有個孩子，我們暑假去國外瘋玩了兩個月，她媽媽卻讓她暑假每周兩次，輔導了兩個月。到最后，這個孩子非但沒有考進心儀的學校，反而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她眼里的光一點點消失了，沒有靈氣了。太可怕了。”

經歷過這些后，H媽也在反思自己的教育，最終決定不透支孩子未來的學習動力，不再做額外的學術補課，而是更看重孩子的身心健康和興趣發展。

04

選幼兒園，其實是

選擇孩子的路徑規劃

如果說卷還是不卷都是個人的選擇。那么在這個“消費降級”的時代，家長到底該如何選擇幼兒園？

一位幼教資深從業人員給我打了個比方，民辦/國際園就好比奢侈品，不管經濟形勢如何，奢侈品總有人買，所以民辦/國際幼兒園總會存在。

至于如何選擇幼兒園，她建議，一個家庭投入幼兒教育的錢不應該超過家庭年收入的20%，一般是10-20%左右。

“有的家庭表示，他們是傾全家之力，讓孩子能走國際化路徑，通常這時我們會勸退，因為未來不確定性太多，學校教育只是一部分，一個家不能只圍著孩子轉。”

如果經濟條件允許：

“2-5歲是孩子的語言敏感期，這段時間內家長給孩子做語言啟蒙確實能夠事半功倍。所以很多家長仍然愿意給孩子選擇民辦雙語或者國際園。”

還是這樣一句話，沒有完美的幼兒園，只看是否適合。

“幼兒園經歷優勝劣汰，對家長來說其實是好事。這使得幼兒園需要更用心地做服務、做口碑，來留住老學生，并且吸引更多新學生，比如更加精耕細作的課程和教學、一條龍的課后服務、等等。

大環境對大家都一樣，總有做得好的幼兒園。幼兒園要及時轉型，適應時代的變化。我們老師經常教學生要面對不確定的環境，幼兒園同樣也需要面對挑戰去解決問題。”

以上就是《在上海，一年關停近30所幼兒園！沒娃了，但媽媽們卻更雞血了……》介紹。